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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到黑夜上的一盒蜡笔(作者:冷月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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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0 15:2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掉在黑夜上的一盒蜡笔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迷恋上了画画。
          一有空,我就拿铅笔在练习本的空白上涂抹。那是普通的铅笔,HB的,不硬也不软。色调偏淡。看着家乡的山山水水在笔下浮现,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一幅幅的用饭粒粘到土坯墙上,边看边改,乐此不疲。乡亲们看到了也惊艳不已。我的心里不觉有些飘飘然。
        一个下午,跟父亲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做客。他以帮乡邻画遗像为生,也画些花鸟自娱。墙上挂满了他的得意之作。我站在一幅凤凰图前,久久不愿离开。鹅黄的尖嘴,靛蓝的脖子,五彩斑斓的孔雀尾,和尾巴尖端的泥金凤眼,将我的眼神牢牢的粘住了。整只凤凰神采飞扬,绚丽夺目,在五色祥云的映带中,几欲挣脱墙皮振翅飞去。
      见我看得入神,亲戚和蔼的问:“是不是喜欢画画?”
      我点了点头,默然了。
     “那叫你父亲去省城买一盒颜料。”他边说边指了指房里画案上的一个纸盒,里面整齐的排列着一支支小牙膏样的东西,后来我知道那叫锡管颜料。
     “多少钱?”
       亲戚还没来得及回答,父亲一把拽住我出了门。
       我隐隐约约的明白这颜料不是父亲能负担得起的。省城才能买到,能不贵吗?
       回家后再看墙上的那些画,已如一篷篷深秋的衰草,我再也飘飘然不起来了。
       自此以后的每一回动笔,那只五彩缤纷的凤凰总在我眼帘上飞来飞去。令我无法凝神静虑。我不禁想起图画课时同学们用的蜡笔。我惴思着,颜料买不起,蜡笔应该不会很贵,班上很多同学有。放学后我没直接回家,绕道去了村供销社。柜台里就摆着几盒蜡笔。安安静静的,包装纸盒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正用前爪抱着嚼一束翠绿欲滴的嫩竹。我把臭子贴在柜台玻璃上嗅了一下价钱:二角。不算太贵,我想,奔跑着回家去。
        但那时乡村的头顶,盘踞着一个漫漫无期的长夜,每个乡民的脸上都千篇一律的挂着悄怆与幽遂。所有的绮梦最终都不约而同的图腾为一张求索食粮的大口,我的关于五彩缤纷的渴望成了那么不合时宜的弃儿。到得家门,我始终无法将渴望嗫嚅为语言,去与父母的忧苦碰撞。于是只得将它从嗓子眼抓回来,幽囚在腹中与青菜比邻,日复一日的单调着练习本上黑与白的清唱。
       我本来有睡懒觉的习惯,但现在却闻鸡则起,就着迷离的晨光背诵课文;上课时也不再与窗外的小鸟藕断丝连了,手放在身后,将老师嘴里蹦出的每个音节逮住塞进耳朵里去。放学后在路上我又开始背课文。边背边往家走。伙伴们叫我,我置若罔闻。懵里懵懂的几次踩倒田里的庄稼。回家后啥事不管先做作业。二姐盯我好几天了,跟看堂哥家那花不溜丢的新媳妇似的:
   “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说:“我要拿全班第一。”
   “拿第一做什么?”
   “外婆说,我如果拿到全班第一,过年时就奖我一元钱。”
     “然后呢?”
     “然后我想用这钱买一盒蜡笔。”
         过年了,第一没拿到,只拿个第二,懊悔得不得了。但慈蔼的外婆还是奖了我一元钱。
         我正准备去买蜡笔,母亲走过来:“还要交学费呢,以后再去买吧。”母亲病刚好,说起话来还很吃力,我无言的将钱递了过去。
        于是一只煮了大半年的鸭子就这样飞得莫名其妙,又合情合理。
        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走。看到一辆锃亮的自行车站在路边,皮革坐垫上搭着一只白?细嫩的手,这只不同寻常的手的主人在泥坑旁踯躅。自行车在当时的乡村是特希罕的东西。他叫我帮他在后面推,从陡?的山路上绕过去。以免在晶亮的镀铬钢圈上沾上脏泥。与其说是推过去的,勿宁说是抬过去的。他太珍惜他的宝贝了,提得高高的,生怕山路边旁逸斜出的荆棘划伤自行车上的油漆。当我们气喘如牛的到达干爽的大道时,他竟拿出一支红蓝铅笔酬谢我。我诧异得的睚眦几裂。
        回到家,我找来妈妈的两只透明药瓶,用清水洗涤干净,在夕阳下晾干。把那支红蓝铅笔用菜刀小心的剖开,取出一红一蓝两截笔芯。扳成一节节的小粒。分别塞进两只药瓶里。用筷子一遍遍的碾,笔芯很硬,累得我满头大汗。自认为碾得不能再细了。才加进凉开水搅拌。于是我平生第一次得到了的颜料。
        只有自认为佳作,我才会慎之又慎的用毛笔在瓶里蘸了涂上薄薄的一层。就只这薄薄一层,也赋予了我的画前所未有的生气。很多次,父亲坐在我的画前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着。不说一句话,脸上阴晴不定。
        但这两瓶颜料还是用完了。且它们有个致命的缺点,只是红蓝两色。要画绿色的草丛,紫色的茄子或是黄色的向日葵什么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我的画又踱回了黑白世界。我无限怀念那两瓶颜料。但再也不可能碰到那个下午那样的奇遇了。我只得又渴望起了躺在供销社雪亮玻璃柜台中的蜡笔。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它在青菜的滋养下日趋坐大。攻克了最后一道羞耻的关防。父亲在听到这个彩色要求时倒没大吃一惊,好象早知道会遇到这个久以待之的埋伏。
       “明天我要去买肥料,有剩钱就买一盒。”
    于是渴望成了希望。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画那只凤凰。家人围成一个扇面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桌上摆着一盒簇新的蜡笔。画完轮廓,我开始用蜡笔敷色。刚给嘴壳涂上明黄,凤凰的尖嘴就咋了咋,象在喝水。我又用草绿色涂它的眼珠。完成后,那只眼珠流转了起来,精光四射。当我把它全身的羽毛涂完后,它竟在纸上盘旋翱翔,一身璀璨的羽毛闪着迷离的光。比那个亲戚家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家人看呆了,在我身后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象一篷篷礼花在大年夜炸散。
醒来时晨光熹微,父亲早已动了身,我在家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画,煎煎熬熬的等。恨不得用绳子栓了太阳扯到西山背后去。
       太阳终于自个儿西斜了。老远就听到父亲特有的咳嗽声,父亲喜欢没事就清清嗓子。我从房里冲出去迎接,希望父亲能把那盒花花绿绿的蜡笔递过来。但父亲见到我的一刹那,黯然说道:“肥料涨价了,还欠供销社的五块钱呢,下次帮你买吧”。
    不久,父亲出门去买种子,我忙大声的提醒道:“记得买蜡笔啊。”父亲头而没回:“唔。”这次我到路旁的竹林下等。一片片的翠绿的竹叶象?了蛋清,层层叠叠,上蔽天光。然后它们象水彩倾倒在纸上一样的蠕动,接合。终于成为一把洞穿无数小孔的灰蒙蒙的大伞。撑起它的是无数根寒冰样的坚硬月光。平白将周围的气温扯低一大截,亦将我那张写着渴望的脸,涂?成荷叶间蜂窝样的莲蓬。四围的虫声好象卡住的光碟,拖着平直的嗓子越来越厚,渐渐的淹没了我没穿?袜的脚背。父亲的脚步声先如一缕轻烟,后如一把锥子,刺破月光射了过来,响一声,就在天上凿出一颗冰冷的星辰。我把身影从光斑的柔情蜜意中拖出来,帮父亲去抬那比黑夜还要沉重的粮袋。我知道,蜡笔不在父亲任何一个口袋中。快到家门口了,父亲突然对我说:“蜡笔买了,但在路上掉了,我回头找了半天,没找到。”
我又渴望了几回,终于不再渴望。长得稍大一些,竟豁然明白了父亲那句话。
    现在,我的画室里到处堆放着一整盒一整盒的锡管颜料,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曾经有一盒蜡笔,掉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黑夜上,虽然有一地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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