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瞎大头
此马长得头大且长,它比一般的马身架大,瘦削干练,枣红色,右眼失明,人称“瞎大头。上眼皮和下眼皮闭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深陷的凹坑,眼球彻底地瘪了。它的眼角时常黏着一摊乳黄的眼目糊,令人有种种悲悯感。因它有残疾当然做不了种马,被骟后十分温顺,从不与公马争风吃醋,也不骚扰母马,只是一心一意地干活。
它始终干着拉外套这一手活儿,因它右眼残疾,缰绳得拴到里套马的夹板上牵引着它。如果不采用牵引的方法,它往一旁拉套,就与里套马耍叉子了。施马而治,这种牵引之招,确实是驾驭者的聪明之举。天长日久,瞎大头对那引绳形成了依赖,头总是向外挣,将牵引它的绳索拽得紧紧的,那就是它与里套马的合法距离;转弯抹角时,它也把缰绳拉的绷紧,绝不会出现令人担心的绊腿现象。它十分敬业,无论是轻车重车,上岗下坡,总是不松劲地拉套。因此,两腹上磨出的套花儿既直且窄,证明它时刻履行职守,把套拉成直线造成的。
蹚地种地时,它总是一个劲的拉,将犁杆拉得向它那边倾斜。那犁杆是个衡量实干与藏奸的标尺,明眼人一搭眼就能看出谁在使真劲,谁在糊弄主人。使假劲的经常挨鞭子不说,那梨杆越拉越吃力。就如人干工作一样,上劲心强的人,总是把活儿干得有板有眼,经常受到时上司的表彰;不求进取的人,所承担的职责总是拖泥带水,挨批评那自然是家常便饭。
那时生产队都有装粮的场院,苞米卸在场院中心,便于人们围着它扒苞米,苞米越卸堆越大,稀搭溜的一大片很占地方,为了集中堆放,就得把车赶到苞米堆上。苞米堆暄乎乎的马拉车使不上劲,上去几步就将车陷进去,只好就地卸车。车老板子为了显示他和马的能耐,在距苞米堆几十米的地方,亮开嗓子嚎唠几声,举起大鞭在空中挥舞几下,那瞎大头早已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它昂首挺胸,撑开四蹄,前倾着身子往苞米堆上冲去,直至马车深陷在苞米堆上动弹不了为止。因没有冲上苞米堆顶上,“瞎大头”气得它翕动着鼻孔,前蹄啪啪地蹈得苞米满天飞。
瞎大头的名声冲出队界,扬名乡里是修大湾水库的时侯。全乡几十辆马车往水库大坝上运砂土。大坝的斜坡挺陡,一般的马车只能到达大坝中间就得卸车,民工们肩着扁担,挑着土篮往坝顶上运输。我们队的两挂马车到达坝底时,车把式把两挂车的壮实马重新组合到一辆车上,瞎大头仍然拉外套。车把式精神抖擞地站在耳板上,大鞭打出一声脆响,那是临阵的动员令。几匹马步调一致向坝顶冲去,那瞎大头哈腰猛拉,吭哧吭哧地直喘粗气,把车拉得一劲向它那边倾斜,几分钟就将砂土拉到坝顶。上百名民工都来看热闹,令他们羡慕极了。不少人相中了瞎大头的力气,提出用好马换瞎大头,都被婉言谢绝了。
有一次,瞎大头拉车累得大汗淋漓,赶车的是位新手没经验。回到队里卸套就让瞎大头喝了一肚子拔凉的井水,得了急症,浑身抽搐而死。队长要把马肉分给村民解解馋,村民说再馋再饿也不忍心吃它的肉,建议厚葬。埋在西北坡,有个村民还给它立了个木头牌子,上写“大力神马‘瞎大头’”之墓,以示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