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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戏水

[转帖分享] 如梦蝶恋花——词牌名的古典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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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15: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戏水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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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3 21: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无限缱绻千种风情——洞仙歌与雨霖玲

这是一个酷热的夏天,天气预报说是这个城市历史上最热的一季,我恍惚记得一千四百年前的成都也曾有过这样暑热难耐的夜晚。

  那时你住在他为你建造的水晶殿里。其实你不怕热,轻歌曼舞也很少会出汗。他可不行,一点点暑意就受不了。他是个聪明人,让人用水车将摩诃池里的水抽到宫殿的顶上,然后再洒下来,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芭蕉叶上,一场人造夜雨。随即微风轻起,宫殿里的楠木柱和沉香梁发出静静的幽香,绿玉窗外的月色透过珊瑚雕花洒在琉璃地面上。听着这样的雨声,他会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问你:“我的这座水晶殿比玄宗的水殿如何?”你笑,轻握住他的手,反问他:“那我比那杨妃又如何?”“你让我拿芙蓉和牡丹相比吗?”他望着你的眼里有流星一样的光。

  如此良夜如此良人,是这个城市最浪漫多情的少年时代,充满了诗意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可惜短暂得仿佛一个梦,梦醒后这城中再没有一丝你们的痕迹,除了那个叫作“蕊”的名字。

  我不甘心,去寻。我知道离城六十多里的地方也有一个你们消夏避暑的所在,而你喜欢那里的清幽,千年之前曾一去再去。什邡龙居寺。我约了女伴像逃出火炉一样往城外赶。千年之后的傍晚,我们看到了那个掩映在苍松翠柏中的古寺。寺前没有观瞻的游人,只有苍老的古柏;寺内没有烟火,只有满园的草木恣意地疯长。山门前的石阶因为少有人踩踏,润润地映着苔痕,我们相顾黯然。当真是心静自然凉了。寺里有一座你的塑像,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材料制成,灰灰的白,你的脸庞丰润身姿婀娜,手里还拿了一卷书。如果不是我们有意寻芳,突然在一座古寺中看到你还真让人愕然。可是我们还是失望了。冷清残破的寺庙中除了萧瑟没有我们想找的哪怕一点点温暖与甜美的回忆。

  花蕊,花蕊,关于你的回忆其实从北宋年间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你的诗词你的歌舞你的芙蓉花你的“月一盘”已经被人们一说再说。可是今天谁还在痴痴地想念你,记着你给这个城市定下的再没有改变过的美丽风尚和艺术气息。如果不是又读《洞仙歌》,我也快要忘记你了。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东坡说他小的时候在老家眉山听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尼姑说起当年孟昶和花蕊夫人的故事。相对北方的战乱,孟昶在位时候的后蜀有三十多年的太平岁月,从宫廷到民间洋溢弥散着安闲适宜的生活情趣。那时老尼姑还是小尼姑,随着师傅到了蜀王的后宫,夏夜漫长又酷热,小尼姑无心睡眠。无意中远远地看到摩诃池中的凉亭上,孟昶和花蕊也正在纳凉,隐隐约约地还传来花蕊婉转的歌声,唱的是孟昶的新歌。老尼姑只记得头两句,后来的就记不得了。那时的苏东坡还只有七岁,可老尼姑沉醉在回忆中的样子和那两句美丽的词句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里,四十年后,神往之情愈盛,于是他用《洞仙歌》的曲调将那两句补充完整,其中的细节一定也是来自当年老尼姑的述说。轻灵柔美的画面,婉然凝致的深情,无比的洁净中有惘惘的怅然,淡淡的忧思。这样的词句叫人如何能够不喜欢呢。

  真的要感谢老东坡。如果不是他,花蕊形象会少了最曼妙最生动的一笔。那一句“携素手”真是传神,冰玉生凉还在其次,最难得两人真心相惜,何尝看到过帝王和嫔妃携手而行,宛如寻常小夫妻,酷暑夜他并没有心烦意乱召人伺候,而只是携了她的手数星星,大热中有如此之静,如果不爱,何能如此。

  敦煌曲子词中,还有一首《洞仙歌》,是征人终于回来,小夫妻缠绵恩爱,语词自然但格调意境毕竟浅了些:

   华烛光辉,深下幈帏。恨征人久镇边夷。酒醒后多风醋。少年夫婿,向绿窗下左偎右倚。拟铺鸳被,把人尤泥。须索琵琶重理。曲中弹到,想夫怜处,转相爱几多恩义。却再叙衷鸳衾里,愿长与今霄相似。

  我发现自己是这样容易被细节打动,容易满足――只要你愿意携我的手。这世界变幻如镜花水月,人心脆弱亦如薄冰,我所感觉你的只在携手的那一刻罢。

  《洞仙歌》本来也是一曲唐教坊曲。道家有王屋山等十大洞天、泰山等三十六小洞天的说法。最早的曲子就是用来描绘仙人故事的。后来又因为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得遇两位仙女,于山壁中交好的故事,所以在唐五代的诗词中也用来隐喻妓女的生活。曲调婉转缠绵,演唱时常常重复叠沓,余音袅袅。只是这个调子在北宋时候已经失传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东坡的这首应该是他自创的词牌。敦煌曲子词中倒是有两首名为《洞仙歌》的曲子词,但调式是完全不同的。

  《洞仙歌》所指词作几乎是词牌中最不会发生其他联想的,因为苏东坡的一曲实在是无可超越和替代,他还有一首咏柳也用的这一词牌:

   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垂柳。细腰肢、自有入格风流,仍更是、骨体清英雅秀。永丰坊那畔,尽日无人,谁见金丝弄晴昼?断肠是飞絮时,绿叶成阴,无个事、一成消瘦。又莫是东风逐君来,便吹散眉间、一点春皱。

  句句写柳,借物咏人,同样是骨骼清奇、婀娜多姿,东坡笔底雅致无人可比。后人用这个词牌填词的并不太多。只有辛弃疾偏是艺高人胆大,用缠绵曲调作疏放豪语:

   婆娑欲舞,怪青山欢喜。分得清溪半篙水。记平沙鸥鹭,落日渔樵,湘江上,风景依然如此。东篱多种菊,待学渊明,酒兴诗情不相似。十里涨春波,一棹归来,只做个、五湖范蠡。是则是、一般弄扁舟,争知道,他家有个西子。

  老辛作不了陶渊明,但花蕊强过西施,至少她没有被人无端地利用,她的容貌没有成为她的罪过。身边的男人都是真心爱她,包括后来的赵匡胤甚至野史里传说的赵光义。若要比,我真愿意把花蕊和杨玉环比,那是容色和姿态都那么相似的两朵花,就像后人把李隆基当作梨园祖师,而把孟昶认作南音管乐的祖师一样。杨玉环善歌舞,花蕊巧宫词,她们都是那么聪明的女人。就像“携素手”这样的细节和情趣,我也在玉环和她的三郎身上看到:

  有一次玄宗在百花院看《汉成帝内传》,玉环到来,用手轻理他的衣领,问他看什么书呢,玄宗笑说:“不告诉你,免得你不高兴。”玉环抢过书,看到书上正写到飞燕身轻能做掌上舞那一段。玄宗取笑玉环说:你不怕,随便风怎么吹。玉环佯装生气,说那我的《霓裳羽衣》可比她的强多了。

  看这一段感觉甜蜜温馨,两心相悦在那些深深的后宫不是没有真实地发生过,虽然它是那么少,那么短暂,那么不能尽如人意一路走好。实在是皇权太过强蛮,人心太过软弱,而命运太过难测。在安史之乱仓皇奔走的途中,李隆基失去了玉环,失去了他命中惟一的解语花。从这一点看来,孟昶先于花蕊离世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归降赵宋的途中他不是没有想过以一己屈辱换全城平安,但命运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他的时代已经结束,而花蕊的路还没走完。

  在那条著名的由中原入蜀的栈道上,唐皇黯然神伤。零乱的人马,狼狈的护从,凄惶的神色。那一晚走到了汉中的斜谷,天一直不停地下雨,栈道中马铃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真是凄风苦雨,仿佛天地都在替他落泪。无法入睡,就召来乐师张野狐:你听,这绵绵的雨声这凄冷的马铃声,实在太过摧人心肝。张野狐是教坊中最有名的乐师,擅长吹?v篥,那是一种从西域传来的用竹做管,用芦苇做嘴的吹管乐器。当下,张野狐取出?v篥就着风雨声吹起了著名的《雨霖铃》。玄宗也善笛,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表达他的哀思了。

  哎,我真是佩服这位音乐家皇帝,这种时候还能进行音乐创作。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一定有多凄凉断肠,在中原纷乱的征杀中,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只是,我们愿意把故事放到一个极端的场景中,体会那些贵为天子的人,他们内心深处一些平凡真切的感情。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怅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唐时的《雨霖铃》只有曲没有词,后来玄宗回京之后又让乐师演奏但也未见有词。如此凄婉欲绝的调子想来玄宗也不会常听吧。直到天才的柳永出现,就像我们说《洞仙歌》就一般是指苏东坡的那首一样,《雨霖铃》也是跟柳永连在一起的,这几乎毫无疑义。善作慢词长调的他发现了这一曲调中蕴涵的深深的悲伤,他是一个除了感情一无所有的人,他越抒发倒似越淘之不尽,古今离情有比这更痛彻的吗?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离?是不是只有分离才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如果这世上真的曾经有神仙眷属,那也是因为先有了那些如花之蕊的女子。

  是谁的目光还在牵绊,是谁的歌声还在雨夜响起,也许我可以在城市的阳台上挂起一串风玲,为的是在某个暑夜或雨天听到一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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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22: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头来看,问好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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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4 23: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一见钟情的冤家眉眼——点绛唇与眼儿媚

江淹是南北朝时候的奇才,诗文词赋都写得好。“梦笔生花”“江郎才尽”两个成语都来自他。其实寻常写东西的人何尝不期待自己也有一段飞来奇遇,可以不费功夫文章天成呢?就像小时候听了神笔马良的故事,哪个孩子都盼望自己拥有这样神奇的本领。南北朝时贵族门阀制度严苛,不似唐宋科举制度逐渐完善,寻常读书人那时还根本奔走无门,没有出头之日。像江淹这样出身贫寒,靠文章得到赏识,跻身仕途,而且还能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历经宋、齐、梁三朝再全身而退,实在也算一个足堪分析的个案。至少他肯定不是后人附会的那样一个因为生活安舒了而心性懒惰的人。

  也不知道后来那些个“黄金屋”“颜如玉”的谎话误了多少苍生。但事实就是这样,给你一条科举进仕之路已是皇恩浩荡,还不紧赶着苦读苦背。越往后走路越窄,越是承平岁月越反倒没有选择了。

  话说回来。江淹的五言古诗有许多怀古忧思之作,那时候的诗还没有后来格律的约束,好像是长在乡间蓬勃的花草,自然舒朗。江淹虽是北人但在江南长大,吴烟楚辞对他有很大影响,诗中不乏香草美人之喻和飘摇怅惘之思。有一首写一个美丽女子游春,路人争赌围观的盛况:

   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苹。不知谁家子,看花桃李津。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行人咸息驾,争拟洛川神。

  不知为什么我读它立刻想起那个美男子潘岳,那个一走到大街上立刻被人围观,将瓜果花草投掷于车的那个帅哥,那才真叫追星呢,还是偶像级兼实力派的。这首诗里惟有“点绛唇”三个字应该是性别确指吧,洛神本也可以男女不辨,魏晋南北朝时虽然流行各种各样的美男,但好像还只是涂粉,还没有发展到要把嘴唇也涂红的地步吧?五胡乱华、南北对峙、小国林立,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极度混乱的一个时期。所谓的魏晋风骨看起来很美,其实换了谁恐怕也不会愿意生活在那个动荡的时期,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及时行乐也好,张扬个性也好,都不过是为了在乱世求个安身立命罢了。那时代流行怪异的审美标准,男子的长相比女子更重要,不光要剃须,还要敷粉加薰香,更有甚者,穿女人衣服,学女性的轻盈步态,整个社会弥散着对阴柔的崇尚。这个江淹相貌也应该不错,光凭文采也不能在那个时代长盛不衰啊,不是还叫他江郎吗?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美姿容的帅哥。

  想到现在韩风突进,电影电视上雌雄难辨的潮流,历史真是有趣。

   古人形容女子形貌,一般着眼眉目,好像唇并不很受重视,唇只要小,重在吐气如兰,樱唇轻启,全在一个动态。如若画在画上,只看周肪的《簪花仕女图》就可明白,那唇色当真只是一点,上下各画一个小半圆,合在一起可不是一颗樱桃。画这样的妆,好像必要把脸涂得雪白,眉点得漆黑,以显得那唇的红――怎么好像日本艺伎的装扮?也许他们本来就是跟我们学的――所以才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的时尚彩妆,这个江淹倒还与时俱进呢。古人很早就知道用牛髓或牛油来润唇,北朝的《齐民要术》里就有关于口脂制作的详细方法,那时候的口红是像胭脂一样,需要用指尖挑起一点,往嘴唇上“点注”,所以真正是点绛唇。这种风尚到了唐肯定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并成一时之流行,丰美仕女们穿短襦长裙,肩披丝帛,短而粗的眉,凤眼樱唇,额饰花钿。一个个像画在墙上的蝴蝶,风吹过,好像随时还可起舞,以丰满的体态演飘逸的舞姿,也不觉得矛盾。

  《点绛唇》这样的曲调用来歌咏女子情态,轻灵婉转。虽是小令,上下片换头,节拍也不一样,想来当初唱起一定是莺燕清婉,精巧喜人的。后来曲调虽失,但从秦观和李清照的词中仍能体会出其中幽美灵动的感觉。只是已跟美人彩妆没有关系了。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少游贬居郴州,对桃源的向往体现在许多诗文里,这一曲烟水迷茫,风起花落,尘缘渐忘似有禅意了。

  最喜欢的《点绛唇》当然还是要数易安的这首: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i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好处自是不必多说,这样的天真娇憨情态比那些个男人们的揣度想像何只动人百倍。虽然词讲究个“要渺宜修”,但纯以男人口吻描摹女子情状,总好像不妥,写得太好太真,反让人生出不舒服的感觉,要么轻佻要么有点变态。所以读易安没有丝毫障碍。只是回想易安人生,快乐的日子也如花谢叶落,梅熟子散,让人心痛。易安年轻时候的词句里这样的欢欣喜悦还有许多,她在一首《浣溪沙》里说:“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那似嗔非嗔,似喜非喜的娇羞,欲说还休的目光,是那个写下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女子吗?她的人生辞章亦如后主亡国前后般判若两人,男人的江山女人的庭院,那过去了的好日子成了永不再来的回忆。

  眼睛相对于唇来说,在古代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要高出许多,历来秋水秋波,眉眼盈盈就是诗人词人们心目中最动人的画面。这肯定可以从“风”“骚”中找到源头。欢悦时是美目盼兮,忧愁时是“目眇眇兮愁予”。《眼儿媚》的词牌来自南宋的《古今词话》一书中的记载,据说跟王安石的儿子王 雱的一首抒发相思之情的词有关。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王??初遇翰林学士庞公之女庞荻即一见钟情。宋时风气开放,赏春乐游之事平常,时近清明,花嫣柳艳,乍暖还寒。汴梁城外青山碧水,陌上游春扫墓之人不绝。正是江淹美人诗中描写的情景。两个俊男美女机遇巧合在婚前就得相见,一见钟情,又门当户对,自是一段好姻缘。虽然庞公与王安石政见不一致,但两家还是结了亲。可惜王 雱人虽长得帅,但身体很弱。以至夫妻分居,后来庞荻奉王安石之命改嫁,嫁的是神宗的弟弟,也是王雱的好友昌王赵颢。据说庞荻再婚之时,王雱病危,弥留中写下这首词,不久去世。年仅三十三岁。赵颢善待庞荻,临终前对三个孩子说要替他继续照顾他们的妈妈。王 雱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这首词命名为《眼儿媚》呢?是因为庞荻有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吗?野史中说王雱有隐疾,庞荻并不想离开他,可他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强她别嫁,那样一朵娇嫩的海棠花,他不忍她兀自萎谢。

  初读到这段故事,很是感慨。庞荻在王 雱生前就别嫁而非被休,在那个时代几近惊世骇俗的行为,王安石父子对庞荻的一番用心与深情实在有超越时代的人文精神。而昌王赵颢的始终如一也足以动人。庞荻何幸。有这种人物,纵使变法失败,北宋也是幸运的。

  后来贺铸有一首《眼儿媚》被认为是这一阕词的正声:

   萧萧江上荻花秋,做弄许多愁。半竿落日,两行新雁,一叶扁舟。惜分长怕君先去,直待醉时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眉头。

  这样的眼已经和愁眉连在了一处,易安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却原来是这里出处。

  秦观有一首《眼儿媚》据说是和妻子新婚久别,眷恋相思之作:

   楼上黄昏杏花寒,斜月小阑干。一双燕子,两行归雁,画角声残。绮窗人在东风里,无语对春闲。也应似旧,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在古人心目中,多情妩媚的眼神必然也是含愁犹豫的眼神,词中的眼光没有热烈大胆、直视对方的,总是与凭栏凝眸联系在一起,欢愉的眼神最多只在回眸的瞬间,最著名的眼波要算《西厢记》里莺莺“临去秋波那一转了”。这还得感谢王实甫,他把元稹一篇本来格调不高的艳遇故事,最终改写成了一曲爱情绝唱。张生初见莺莺就被她的眼光完全震慑住了:“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清朝一个叫尤侗的人,也被那数百年前的眼光镇住了,忍不住要代张生立言:“喂见盈盈者波也,脉脉者秋波也,乍离乍合波之一转也,此一转也,以为无情耶?转之不能忘情可知也;以为有情耶?转之不为情滞又可知也。……”这篇絮絮叨叨的八股文将莺莺的眼神和张生的心情反复描画,以知音自诩。传入皇宫,顺治皇帝誉尤侗为“真才子”,康熙帝评他为“老名士”,很是为当世人所艳羡,这数百年后的盛名却缘自莺莺那难描难画的眼波,也算一个痴人。

  《眼儿媚》中徽宗赵佶有一首堪比李煜: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开封城里的绝世繁华只剩萧索残垣。因为北宋亡了,所以他是一个失败的皇帝,历史没有给他其他的选择,责任不可以推卸。但谁又知道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好画家、一个好词人哪一个对后世来得更有意义。家国都是要消亡的,那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那娇嫩朱唇,如花红颜,如同卷轴里最动人的画面,在千年后某双寂寞的手里轻轻被展开,还是那样顾盼生辉,还是那样妩媚动人。就像莺莺那含情带愁的眼神,数百年后还能引得人神魂颠倒,追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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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4 23:45: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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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5 21: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问世间情为何物——摸鱼儿与双双燕

宋室南渡之后,女真族统治中原,金朝与南宋对峙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的词坛,南方有辛弃疾、姜夔,北方有元好问。元好问出生的时候已经南北对峙,他身上有鲜卑人的血统,故国家园对他来说是北方金人治下的山河,同样是战乱的末世,他的黍离之悲不是南宋的灭亡,而是蒙古人灭了他的金国。跳出汉文化的惟我独尊,其实在金世宗和章宗统治年间,北方政治安定,文风蔚起。只是后人大多数时候不会把目光过多地停驻在北方,就像南北朝时候的北方,和后来的金受冷落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的汉唐和宋有那么绚烂过目的光彩,北方文化圈中任是奇绝卓越的人才也难以超拔出头。

  就如同我对元好问,纵然知道他好,可也不如说到欧晏、苏辛那些有种自己人的感觉。其实还是读书太少,心胸狭窄。七八百年过去了,燕赵江南几分几合,词章中词人的心幽微深曲一脉相传,更何况如今世事变迁,我们还须借助海峡那边的文化人帮助普及诗曲歌赋。现在三四十岁的人,有几个人敢说他第一次知道“在水一方,蒹葭苍苍”不是从琼瑶的小说里,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是从金庸的武侠中?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元好问《摸鱼儿》词中读到这句时,心里的惭愧,仿佛借了人家的东西用了很久,不但据为己有而且浑然不觉,更不曾想过要向那人微微致意。

  章宗泰和五年,元好问十六岁,随继父到太原赶考。在汾河边遇到了一位猎人。猎人告诉了元好问一件奇异的故事。几天前,猎人捕获了两只大雁,雄雁脱网而出,雌雁则被缚网中。猎人将雌雁擒回家,雄雁凝望着网中的雌雁,一路跟随,在空中悲鸣盘旋不去。而雌雁亦在网中呜咽,不吃不喝。后来猎人杀死了雌雁,看到爱侣已亡,那雄雁竟一头从空中栽下,以头撞地,殉情而亡。

  年轻的元好问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没有埋怨猎人的无情。他从猎人手中买下了这对大雁,将这对忠烈的爱侣埋葬在了汾河边,并用石头垒起了墓,为他们的爱情写下了一首《雁丘词》,用的是《摸鱼儿》的词牌: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曾经天南地北共度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说雁还是说人?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箫鼓喧天,棹歌四起,何等热闹。而今平林漠漠,荒烟如织。雁死不能复生,草木黄落的时候,大雁再不复南归,纵使有山鬼招魂亦无济于事。我读诗词素来不喜逐字逐句解读,但如若不清楚他词中隐喻的典故,怎能明白元裕之沉郁的感痛?常理度之,十六岁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首词虽然是他后来改定了,但才气初显也已惊动世人。

  元好问二十七岁的时候,蒙古兵攻陷了金大都,金朝被迫迁都开封。元好问为避战火,退居到河南福昌,在那里他听他的朋友李用章说到了另一个故事,这故事和殉情的大雁一样让人动容。北方虽然在金朝制下已久,但礼教风俗依然是中原规矩,大名那地方有一对相爱的男女,不知什么原因两人不被家庭认可。也许未得媒妁之言私订终身本身就犯了天条,那时毕竟是理学盛行的时代,人们早已经没有了先秦时候自由相爱的机会,连唐时的宽容气氛也已消失殆尽。突然有一天,他们失踪了。人们都以为他们肯定是私奔了,父母亲戚竟皆蒙羞。可几天后,采莲人在荷塘中发现了他们,他们拥抱在一起,永远地,沉在那里。到了仲夏,那荷塘中开满荷花,居然没有一株不是并蒂开放,而原先洁白的荷花这一年有了殷殷的红色。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我不知道元好问有没有去这个故事发生的荷塘看过,有没有真的看过那些忧伤的并蒂莲,亦或者像他说的,那年的秋天,他携酒来到荷塘边,看满池荷花落尽,红衣零乱,有雨声打在荷叶上,满池泪水,声声叹息。二十七岁的他比十六岁的时候更深婉沉痛。

  元好问生活在金末元初的 战乱中。词中大部分是纪实感愤之作,爱情之作其实在他三百多首词中只占了很小的比例,但只要有这么两首《摸鱼儿》就够了。长长的宋词的河流中,我们看过了太多的轻怜蜜爱,听过了太多的相思情愁,情不真意不切不是好词,可在元好问之前没有人说过生死相许,在他之后人们知道至情至爱必得生死相许。宋词中的爱情必得等到元好问来提升境界,凄凉幽怨不是他要的结局,他身上有云朔之气,说得出狂歌痛饮、海枯石烂这样的话,情词题中本该有这样烈艳决绝的一笔。

  突然感伤,想起金庸的杨过和小龙女,他说,世间真正的情爱惟有发生在两个天生具有至情至性禀赋的人身上。如果上天让这样的两个人碰上了,他们可以演出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平凡如我们,谁还可以为谁一拼生死,遇到了爱上了,你侬我愿,爱过了,放开手,各走各的路,爱情可以反复地开始和结束,人人都有金刚不坏身。社会是宽容了,而我们对自己亦太过宽容了。

   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艰阻。须唤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秋风不住。恨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元好问之后,元人李冶也用《摸鱼儿》曲调填双蕖怨,可见这个故事在金元之际是非常流行的。《摸鱼儿》本来是唐代玄宗朝时来自民间的教坊曲,唱的是捕鱼人的生活,但不同于《渔歌子》的清新疏朗,这一曲低沉跌宕,宋人多用来表达沉郁婉转的词意,并没有专门咏渔人生活的词。辛弃疾、晁补之都有佳作,但因为有元好问的这两首,别人的再好,提到《摸鱼儿》,脑中第一时间想起的只是《雁丘词》和《双蕖怨》了。想到词谱中有《双双燕》的词牌,却没有《双飞雁》,这鱼儿枉担了虚名,倒不如那双大雁在词中留下了盛名。

   “天远雁翩翩。雁来人北去,远如天”(《小重山》),“离肠宛转,瘦觉状痕浅。飞来飞去双语燕,消息知郎近远”(《清平乐》)。元好问几首可数的情词中,都有雁燕的形象。虽然燕不如雁,但燕又何尝不是双飞双栖,冬去春来,故园念旧,这小小的生命也有伶俐感伤的情怀。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不知怎的想起《诗经》中那双悲伤的燕子。这是《诗经》中我读来最悲伤的句子之一,古诗就有这样的力量,直直的坦白,比兴起赋都是自然,却有最直接的效果。年轻的卫君说他和那个即将远嫁的人就像一双燕子,前后相随。可是现在他却再不能伴飞在她的身边,他远望着她,越走越远,慢慢地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光再也追随不到的地方,泪落如雨。可是他们不能就此撒手,都是肩负着使命责任的人,身后有家国,有子民。感情由不得放任,生命由不得放任,除了泪水,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这悲伤的泪水汪洋恣意,打湿了飞翔的翅膀。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小小的精灵在唐诗宋词里结伴飞来飞去,丝毫不觉词人的愁心。“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春将尽,人未归,在你飞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我的心上人?“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不能和你结伴同行,就拜托燕子传书吧。大雁的飞翔是离别姿态,而双燕翩跹,总期望带来团聚的消息。

  终于到了南宋,有人专门为燕子画像了:

   小桃谢后,双双燕,飞来几家庭户。轻烟晓暝,湘水暮云遥度。帘外余寒未卷,共斜入、红楼深处。相将占得雕梁,似约韶光留住。堪举。翻翻翠羽。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落花风软,戏促乱红飞舞。多少呢喃意绪。尽日向、流莺分诉。还过短墙,谁会万千言语。

  吴文英词中第一次出现《双双燕》,但这一曲实为史达祖所创。史达祖是南宋中期著名词人,一直做韩 侂的门客。韩侂专横跋扈,史达祖傍依权门,品行有亏。但他的《梅溪词》有好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他的《双双燕》,被后人赞为有史以来最好的咏物诗: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极喜欢“又软语,商量不定”一句,想起杜甫的“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在每一个春日的傍晚,在每一次绽放得前夕,可以有一个人在身旁与你细细商量,微雨中的燕子和江畔的小花可不比人快活许多。这是一对真正开心的燕子,春意正浓,它们从南方回来。分花拂柳,软语呢喃,寻找旧巢。春雨漫撒,泥土中甜蜜而熟悉的气息。这双燕子太贪恋春色美景了,把传递音信的事都忘记了,只害得等待消息的人,日日盼望。

  可惜,再没见过词章中这么形象逼真的生灵了,现在我们几乎已经没有机会能看到这样生动活泼的景致,屋檐下没有燕巢,天空中没有排成人字形的雁阵,并蒂莲开是挂在墙上褪色的国画,生死相许是来来往往的生活中渐行渐远的背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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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8 23: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留着,慢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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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0: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渔歌子与渔家傲

阳春三月,春意正浓,西塞山前的桃花江又涨起春潮。人们称每年发生在这个时候的汛期叫桃花汛,河水从冬天的寒瑟中舒展开来,上游的冰雪到了吴兴县西面的江水中已消融殆尽,水流欢畅了,两岸桃花招摇,河水泛着淡青色,水势滔滔却并不汹涌。这是江南多雨的季节,但也还没到梅雨,雨只是细细地漫不经心地落,引得那水里的肥嫩的鳜鱼纷纷地越出水面。张志和就坐在他那条小小的蚱蜢舟上,与山水顾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想想自己要用这么多的文字来描绘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真是沮丧,我们是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了。看各种鉴赏辞典里配的明刊本《诗余画谱》的插画,线条简洁生硬也不过图解而已,这样的诗词真的只能意会,一说便浅一说就俗。


好吧,不说词说人。在中唐,张志和可不是独凭这一首小令享誉文坛。他的出生、经历和艺术成就都很传奇。他最好的朋友颜真卿在给他写的墓志铭中,大略记述了他的身世。据说他母亲生他的前一晚做了个梦,梦到有一棵枫树从肚子上长出来,后来就生下了他,取名张龟龄。龟龄十六岁的时候到长安作了太学生,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李亨就很看好他的才华。龟龄不久中了进士,安史之乱后,成为肃宗的翰林待诏,是新皇帝的一位重要谋臣,其间还让他改了名字叫志和,字子同。说实话,这个名字可比那个神神怪怪老气横秋的龟龄强多了。可是不久,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他被贬到南浦就是今天的四川万县当了个地方官。此后肃宗可能是又想起了少年时的友谊,又想升他到其他地方做官,可他再不愿赴任,辞官回家,就此不再从政,泛舟垂钓,在太湖渚楚一带漫游,自称烟波钓徒。


颜真卿的记录在一些关节处都没有交代清楚。在这样粗线条的描述之下,我们看不到他的“心路历程”,关键点是他为什么年纪轻轻突生归隐之心。按说文人扮隐士,大多是仕途失意别寻出路,要么干脆就是为寻一条更快捷的入仕之路。可这两点在张志和身上都不成立。惟一的解释就是受他父亲的影响,向往道家理想,就像他自称玄真子一样,一生以研究《周易》为乐。


张志和最擅长山水画,据颜真卿说,他“性好画山水,皆因酒酣乘兴,击鼓吹笛,或闭目,或背面,舞笔飞墨,应节而成。”


关于这首《渔歌子》最精彩的故事就和他的画连在一起。也是在一个和暖的暮春,颜真卿、张志和和另外三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听歌赏乐,饮酒赋诗,有人提议用《渔歌子》为调,大家各自填五首词,然后由张志和根据词意现场作画。这是一场比兰亭曲水流觞更高水平的艺术活动,其中汇集了音乐、舞蹈、诗词、绘画等多种形式,可以说这是为张志和专设的一场盛宴。张志和首先吟诵了他的五首《渔歌子》,“西塞山前”就是其中的第一首。随后他开始随着乐声作画。只见他的脚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手起笔落,乐声急促时如乱石急点,音乐舒缓时笔端如浮云漫卷。兴高处,再来上一壶酒,乐纵酒酣、笔走龙蛇,当真是人与音乐、与画、与诗词合而为一。不一会儿,画成,所有人叹为观止。这份豪放的姿态好像只有李白可以一比,但李白何曾有他如此全才。


可惜张志和的画没有流传下来,这样的场景如果真的存在过,也是绝唱。遥想当年盛况,让人觉得做他身边的一名小童也是幸事。他不是曾将肃宗赏赐给他的一奴一婢配为夫妻,还为他们取名“渔童”和“憔青”吗?这份情致,古今几人能及?真有胜于魏晋时人的风范。


张志和心性淡泊,十多年里,就驾着一条小船四处漂游。颜真卿曾为他造过一条新船,他也不拒绝,只说好了,从此后我可以连家都安在船上了。关于张志和的死更奇特,据说他在众人欢聚的席间,乘一叶苇席从江上飘然而逝,所谓“忽焉去我、烟波终身”,以他如此高蹈风致当不致自沉江中,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没有人知道了,我倒愿意相信他是真的飞升了呢。


仅以这首《渔歌子》,张志和就可以毫无愧色地名列词家之林。《渔歌子》是唐朝民歌,教坊曲中就有记录,是歌咏渔家劳动和生活的。根据那场聚会中大家可以提议用这一曲调填词,可知是人人皆知、非常流行的曲调。只是此前唐时文人并不中意这种来自民间的小曲,所以没有词作留下来。后来敦煌曲子词中也发现有《渔歌子》,但曲调并不一样,歌咏的内容也只是闺房情事,脱离了本意。到了唐末五代时,有和凝、欧阳炯、李珣等人也作同样形式的渔歌,被选入《花间集》,改题为“渔父”,正式被定为曲子词。到宋代,又被改名为“渔歌子”。李珣的《渔歌子》清雅恬淡,句式稍有不同:


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


张志和和他的朋友们相和的《渔歌子》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的被明确地流传了下来,其他人的都散落了。可见这一曲是专为他而生成的。


从来古诗中渔父的形象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劳作者,从《楚辞》中那个唱“沧浪之水”的渔父到严子陵的钓台,渔父一直是以智者和隐士的形象存在于文人的心里。有多少人对“卷却诗书上钓船,一壶清酒一竿风”的生活抱着无限的向往,这种向往从来没有因为时代的更迭而改变过。只是归隐的前提是自由,绝大多数人身体心灵两不自由,这条路只存在于人们依稀的向往和想像中罢了。


音乐从唐朝的宫廷走到了宋朝的民间,宋朝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流行音乐,不是在教坊演唱而是勾栏瓦舍、井水池边,处处有歌声。到了北宋,《渔歌子》的曲调已经不再流传,所以苏东坡虽爱这首小词可惜遗憾它不能唱了,所以才要改作《浣溪沙》。但渔家依然要歌唱,于是《渔家傲》出现代替了《渔歌子》。


《渔家傲》是宋代流行的歌曲,常常被作为又说又唱的鼓子词在街市上演唱,最早文人填词的曲调和句式出现在晏殊的词中: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同为渔歌,依稀还有张志和的遗风。不过晏殊的这曲《渔家傲》倒与他大部分词作风格迥异,浅显质朴有民歌味道,想来这首曲子在当时确是如民歌一样通俗。从《渔歌子》到《渔家傲》其实是文人们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宋时重文,出将入相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有实现的可能的。晏殊首唱的《渔家傲》虽然词中有无常之感,悠远飘逸,但相比志和的清雅淡远、无痕的静谧之美,还是两个境界。


欧阳修曾用这个曲调专门写过十二首咏每个月风物的词,跟渔歌已没有什么关系了。其中最后腊月词结句“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堪寻访”,不知道他和柳永哪个偷了哪个的句子。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范仲淹的《渔家傲》,虽然那是一首完全入世的充满英雄主义气概的咏叹,但豪语中亦有悲音: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年少时候读到他这首词,顿生英雄美人之感,再联想他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就如同读到辛弃疾“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一样,恨不能立刻变身千年前的女子,可以伴在他的身旁。这样豪气冲天的将军,却挡不住无边的孤寂。边塞诗除了建功立业,剩下的就是生离死别,我们想看到儿女情长而不只是英雄气短。宋词多细腻幽深,就算是所谓的豪放派中的好词,一定也有深切敏感的情思在里面。就像我们现在拍古人的电影电视,必得找出他们平凡人的一面一样,其实在宋词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时代风貌,更可以看到人那颗幽微闪烁的心,体味那些从来不曾改变过的生之愁。就因为这个我才那么爱它们。


范仲淹一生忠耿,为国为家,对外抗西夏,对内搞改革。从小苦出身,做官后把官俸拿出大半救济乡里,自己家人平时饭食决不吃两样有肉的菜,子弟只有一套出门的衣服,大家轮换着穿。以文士而出任边塞将领,有勇有谋,被西夏人称为胸中有百万兵,可惜朝中小人掌权,皇帝对他虽然一心未变,却总未能尽展才华。


在写下这首《渔家傲》几年之后,他在一首垂钓诗表达了完全另一种心绪:“姑苏从古号繁华,却恋岩边与水涯。重入白云寻钓濑,更随明月宿诗家。”冲淡、旷远,出世归隐,淡淡愁绪入诗,却应了《渔歌子》的意境。《渔家傲》和《渔歌子》仿佛一个人生命的两面,一面是烈焰的红,一面是水墨的青。红是因为不舍不忍拼了命地抓住,青是恍然了悟之后的放手。生命中的绳索和羁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放开的。做到极致都让人无比敬仰。


同范仲淹一样,宋室南渡时期著名的抗金名士张元幹,因不满秦桧当权,不到四十岁就退居不仕。在壮志难酬的郁闷中面对玄真子的画像,他用《渔家傲》表达对那个独钓春江,流连山水的渔人的由衷向往:


钓笠披云青嶂绕,绿蓑细雨春江渺。白鸟飞来风满棹。收纶了,渔童拍手樵青笑。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晓。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其实张元幹何曾真正放开自己,这两句话说来还是有逞强之意,要得张志和真意,岂是那么容易。
倒是后来南宋有个不怎么出名的词人洪适有一首《渔家傲引》,让这曲渔歌又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


子月水寒风又烈,巨鱼漏网成虚设。圉圉从它归丙穴,谋自拙,空归不管旁人说。昨夜醉眠西浦月,今宵独钓南溪雪。妻子一船衣百结,长欢悦,不知人世多离别。


洪适这笔下的渔人真是“为鱼”而忙的,他的醉眠与独钓有着深深的俗世的辛酸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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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1 18: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戏水赐帖哈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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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13 10:3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望海潮与鹤冲天

柳永倚红偎翠的生活开始在他第二次来到汴京的时候。之前他随着父亲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曾经生活过将近十年,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开封城舞榭歌台的盛世繁华未尝没有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只是他没有想到,后来这个当时世界上最奢靡最欢腾的城市会因为他笼罩上一层更加柔靡冶艳的色彩。

他滞留在开封城中的二十多年,在整个皇城的娱乐圈和文化界吹起了一股摇荡人心的风,喜爱他的歌妓们说,“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现,愿识柳七面。”他是城中最受欢迎的男主角,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结果,他比那些只做不说,或做十分说三分的士大夫们放得下身段。这一放一低也不过天性使然,却无端地搅得京城欢场纷纷扬扬,让人又爱又恨。

为了参加礼部举行的每三年一次的省试,或有机会直接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数的举子从四面八方拥进开封城。考试以文章取士,而文章的好坏全在主考官的好恶。日边消息空沉沉,拼命苦读可踩不准主考官的喜好,常常也是一场无用功。柳永的祖辈出身南唐官宦世家,父亡后家道中落。送父亲的棺木回乡之后,柳永也踏上了京城赶考之路,我想那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命运为他安排的是一条如此坎坷的路。考试不利,挥金如土,很快他就加入了流荡京师的举子队伍。

桀骜不驯和敏感柔弱是所有没落的世家子弟独自面对复杂人世的通常反映。柳永没有归隐山林,没有依附权门高官,他风流的个性和精通作曲填词的本事搭救了他,他自觉不自觉地转过身,投入到带着狂欢意味的生活中。我读宋词每每感叹彼时的繁盛与绮丽,而表面的欢腾下有的是与生俱来的心忧和终将失去的无奈。我无法知道这是文人们赋予时代的特色还是那个时代给人的慌乱无助之感,看柳七浅吟低唱里青春的流逝,看柳七轻怜蜜爱中平生的惆怅总有彻骨的悲凉。他也曾怀抱着独立潮头和一飞冲天的渴望,只是后来的生活以另一种方式成就了他。

从柳永离开家乡,到他入汴京赶考,中间有两三年的时间。这期间,他在杭州、苏州、镇江、扬州等地有过一番漫游。《望海潮》就作于这个期间。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在宋统一的过程中,惟独吴越国称臣于宋室,使得杭州避免了一场浩劫。南渡前的杭州已是东南形胜第一州,经济发达,文化繁荣。钱塘观潮历来是杭州盛景,比之西湖的静美婉艳,钱塘江海潮的雷霆震撼更刺激壮观。观潮风俗在宋时极盛,年年八月中旬,居民们倾城出动去江边观潮。江中激浪滔天,江岸上则绮罗珠翠、红男绿女,俨然一个盛大的节日。宋人本来就爱过节,城里人除了过农时节庆,更有许多这样自娱自乐的日子。从每年的初一直至除夕,元旦、立春、寒食、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冬至,几乎月月有节,花市、灯市、药市、游湖,宴饮不歇,歌舞不断。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只要有个欢乐的名目,全城立即风行,真是把个日子过得兴兴头头。这样的风俗很像我的家乡成都,所以千年后这两个城市会为国内第一休闲城市的名头而争论。可惜前几年的成都人似乎觉得提休闲太不思进取,不够奋勇,一心想往国际大都市奔,一犹豫还是杭州人抢了先。不过再想想当年临安城中的消费与休闲水平,也就想通了。

柳永从小喜欢民间俗乐,精通乐理,骨子里对红尘繁华由衷喜爱,路过杭州,不会不有所感触。自古写杭州的诗篇多不胜数,而他笔下的杭州,“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倒还罢了,偏不该说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引的那金主完颜亮生出无限向往。若是普通人还罢了,有雄心霸图的人一旦对什么人和事有了向往,麻烦可大了。血流成河算轻的,搞不好江山易主。当然我并不愿意这样无限夸大文学的力量,但我喜欢这样有人情味的联想。

柳永的词大多和歌妓有关,这首《望海潮》也不例外。

据说柳永小时候在汴京的时候和孙何相交并同在王禹偁门下游学,王禹偁是太宗朝翰林学士,也是北宋初期倡导诗文革新的重要人物。两人因王禹偁的关系,虽然年龄差了十几二十岁,还是成了忘年之交。后来孙何中了状元。柳永漫游杭州的时候,孙何正在杭州为官,柳永自然想去拜访,但没想到孙何门禁甚严,柳永连大门都进不了。后来得悉孙何常邀歌妓到府上歌舞助兴,于是柳永填词作曲写了这首《望海潮》,并找到当时杭州城里的著名歌妓楚楚,拜托楚楚如有机会到孙府伴宴,就唱这首词。词里“千骑拥高牙,乘醒听箫鼓,吟堂烟霞”歌颂的就是孙何的风采。果然不久,孙何在中秋月举行宴会邀请楚楚唱歌,楚楚也就唱了这首《望海潮》,并告诉孙何词的来历,柳永自然也就见到了昔日的学长。这个故事出自《古今词话》,有些不大靠得住。因为那个时候的柳永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还没到他在开封城里的歌词创作的黄金时期,跟歌妓的关系还没有全面展开,所以可能还是后人附会出来的。不过倒也不妨碍我们把他当作柳永的初露锋芒,小试牛刀。他没有想到,后来他要靠这门手艺在开封城里生活许多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柳永《望海潮》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都市盛景的描绘。山水不再是关注的重点,充满诱惑的都市可以满足人所有的欲望,奢靡的物质享受之后还可以提供精神沉迷的场所和氛围,我们享受它厌弃它可没有人可以离得开它。后来词人多用这一词牌描写都市的繁华富庶,都打他这处来。就像后来的秦观和晁补之笔下的扬州: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豪俊气如虹。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追思故国繁雄。有迷楼挂斗,月观横空。纹锦制帆,明珠溅雨,宁论爵马鱼龙。往事逐孤鸿。但乱云流水,萦带离宫。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拚千钟。

这种远景近景反复铺陈的景物描绘,不是词的特长,倒有点像以前的赋,说柳永开慢词长调之风确有道理。据说这个曲调“清新绵渺”,如果是小女儿持牙板在琵琶丝竹的伴奏下轻启朱唇,细声唱来,好像并不能唱出曲中声势。可惜柳七这一曲到底如何,终是不能闻了。

柳永大概在公元一○○五年来到汴京城,到他公元一○三四年终于中进士,这期间他基本上是在这座弥漫着浓郁生活气息和享乐气氛的城市度过。才子词人终成白衣卿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如果只能记住一句宋词,我会选这一句:“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可是读到这首词的时机很不好把握。年龄太小,善感的心难免狂放任纵,年龄大些,如若世事不大如意,碰上个类似“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的事情,会不会后悔曾把太多的时间用在了浮名虚利上?人生没有事事如意,我们能怎样度过青春岁月?

因为这首《鹤冲天》被皇帝御批:“且去浅吟低唱,要浮名何用!”他也就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了。“鹤冲天”一词出现在《花间集》韦庄的《喜迁莺》里:

街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凤衔金榜出云来,平地一声雷。莺已迁,龙已化,一夜满城车马。家家楼上簇神仙,争看鹤冲天。

“鹤冲天”和“喜迁莺”都是恭贺举子登第的吉言,一旦科举录取,人生命运即刻改变,苦尽甘来。那些平时相悦的歌妓们等的也就是这一天,如若平日里相好有意的举子中了榜,那证明自己的眼光真是不差。举子登第后,常常聚妓开宴,拥妓畅游。有些名妓,非新第举子不接。京城中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柳永偏是有个性。就用个“鹤冲天”作了新曲的调名,填个抛却浮名的曲儿。谁能挡得住他的才华在当世已经一飞冲天?一颗心有凌云志,可风筝的线缠在多情枝蔓上,他放飞不了自己,说来说去,他还是读书人,还是一个忍字,说忍只是因为不忍不舍。秀香、英英、虫虫、安安的舞姿歌声旁,不知柳七的心里可曾快乐过?

笔记小说里有一段“三妓挟耆卿作词”的故事。说的是开封城里最奢华的丰乐楼上,师师、香香、安安三人争着让柳永为她们写词,尴尬腼腆的柳七倒也左右逢源。我不知道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里的女主角是谁,当时为柳永把盏吟唱《鹤冲天》的是不是她?微醺的柳七是浪子,他的江湖是温柔乡里的翠襟红袖,是歌舞场中的凄恻悲凉。柳七是真的对她们好,这无边的红粉香幛不是他的选择,他未尝没有看透浮生的虚妄,如果人生只是无奈,青春也不过一朝的花期,这尘世为他准备的只有这一盅苦酒,怎么妖艳就怎么绽放,怎么痛快就怎么畅饮吧。柳永的《鹤冲天》是他为自己量身定作,官场不过戏场,伴君也似接客,谁比谁更高贵?

《鹤冲天》为柳永独创,后人少填。两首词调式也不一样,想来还是根据歌词情绪不同而定的。

闲窗漏永,月冷霜华堕。悄悄下廉幕,残灯火。再三追往事,离魂乱,愁肠锁。无语沈吟坐。好天好景,未省展眉则个。
从前早是多成破。何况经岁月,相抛亸。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麽。悔恨无计那。迢迢良夜,自家只恁摧挫。

柳永依然没有真正看透,后来他把“三变”改作“永”,快五十岁的时候终于勉强中了进士,进入候补文官行列。几年之后,身老无子的他最后病逝在异乡一个破败的寺庙中。再三追往事,离魂乱,愁肠锁。悔恨无计那。迢迢良夜,他在悔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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