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的秋后（三）

任中恒

                                       三
      
       娘把自己兜里仅有的下放补偿费，一共三十元钱，毫无保留的全数给了儿子。她一边给儿子打点行装，把冬装都包在了行李里。颤抖的手系着包裹，心如刀绞，泪眼婆娑。泪水浸湿了包皮的被单。她另一边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孤独可怜的样子。她含泪嘱托儿子：“当今全国都在挨饿，在外面别说生活，就是有口饱饭吃都很不容易。在家处处好，出门事事难啊。不顺利时或吃饭有困难时，你就想我还有家，我还有娘，外面不好过，你就快点回来。娘等着你回家。”
      娘俩分别之际，裴洪宗泪流满面，把自己书包里装的学校食堂那最后十六斤饭票留给了母亲。他知道这点饭票换回来的粮票够娘一个月的口粮。
   出门那一刻，他告诉母亲；“我最迟明年‘秋后’就会回来。”
     中国北方的人所说的“秋后”，那是有特定时间段的，大都是指粮食收割、打场、颗粒归仓以后，农村进入农闲 阶段，家家都在准备过年的那一段时间。其实那时已经是寒冬腊月，离春天已不远了，可以说，这一时间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秋天。可就在这一段时间内，一般离乡在外的人儿，都会选择这个时，日前仆后继，夜兼程的归乡探亲。这就是中国春运大潮形成的基本原因。
裴洪宗离家 的时候，已经到了阳历九月底 。裴洪宗跟着邻村一个叫大庞的山东伙伴，共同走出了饥饿而又惶恐的家乡。他俩一路从济宁车站逃票乘坐火车，有时也搭火车站里拉水泥敞棚火车。只要是往东北方向去的火车，他俩也不问车停哪站，偷偷的爬车就走。一路向东北奔来。车停靠哪里，他俩就在哪里下车，到街边、屯里、农户乞讨。吃饱了肚子再蹬车前行。近一个半月的行程，终于到了黑龙江一个乡下的大庞表叔家。
      这是一户典型的北大荒之家，三间大草房，土坯结构的仓房分立两厢。屯外一望无际，刚刚降落的白雪覆盖着阔野农田。他俩住在表叔的厢房里，有锅灶、有餐具。这里曾经住过人，很宽敞，他俩总算有了安身之所。他俩白天出去捡地顺便弄点烧柴，晚上回来烧炕做饭。有时捡回许多秋天农民收获后剩在地里的玉米、黄豆、芸豆，谷穗、土豆。一个冬天捡回的粮食，除了俩人吃的，还存起200多斤。俩人见到这么多的粮食，同时都想到家乡正在挨饿的娘，心里都有些难受。可山高路遥，无法把这些粮食送到娘的手里，心里充满了遗憾之情。
    春天来了，经表叔介绍，裴洪宗进入了一个生产队做社员，表叔托人把大庞介绍到供销社做临时工。
    这一年裴洪宗挣到两千多个工分，秋后分红得到了五百五十元钱，还分了四百斤毛粮。秋后的一天，他疲惫得睡熟时，梦见自己回到了家，见到了娘，家里十分灰暗，娘面黄肌瘦正向他招手，他一机灵醒来，泪流满面。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半年的口粮，二百斤谷子换成一百斤全国粮票，加上一百五十元钱。一并在邮局加急汇给了娘。他心里总算平静一点。可因为刚来乍到，想挣到更多的钱，再体面归乡，他深信自己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就此，归乡的念头被推迟了，可他内心仍在细致地谋划着衣锦还乡的规划。

意海思林

赏读好作，非情秋后，历史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