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点滴】燕子归时

泓一

   傍晚时分，泡了杯新茶，坐在老家厢屋门前的竹椅上。夕阳西下，门朝东的厢屋门前，正是一 片阴凉，微风拂来，甚是惬意。
   抬头望去，瓦蓝的天空浮着几缕微云，高大的香樟树绿叶葱翠，相映成趣。几只燕子在天空中飞着，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有时相互追逐，有时结伴而行。有时振翅疾飞，有时展翅滑翔。偶尔也落在我头顶的电线上，呢喃几声……倒也自在。
   燕子是我最喜欢的鸟类，大约是与人类最为亲近的鸟了。小时候，每到春天，总盼着堂屋梁上的燕子归来，也不知是旧燕还是新燕，横竖来了便是最好的。乡人皆谓燕子象征吉祥，家家都盼着它们早归。刘禹锡有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然而不知何故，并非所有人家都有燕子光临。那些无燕之家的大人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但小孩子们的心思却是明白的。家中无燕的小伙伴，每每露出失落之色。幸而我家梁上的燕子总是如期而至。
   记得一九八四年春节后，我家翻盖砖瓦房。大门头上留了一尺见方的透气口，正在读初三的我心血来潮，寻了块木板，按那透气孔的尺寸，用凿子与刨刀刻了个双喜镂空雕花，涂上红漆，倒也喜庆。我对父亲说要将这木板安在透气口上。父亲大约是头一回见我为盖房出力，便欣然应允。安上门头，尺寸恰好。新房落成后，我忽而想到，那镂空花纹的间隙甚窄，燕子怕是难以进出，这可如何是好？父亲宽慰道："无妨。家中有人时，大门自然敞开；无人时，虽上了锁，但门不必关严，留些缝隙，燕子自可出入。亦可开着摇头窗，容燕子进出。"听了父亲的话，我稍觉宽心，却仍不免忐忑。及至春日，我日日悬心，生怕燕子不得其门而入，或竟不再光顾我家。然而燕子很快便打消了我的忧虑。崭新的房梁上，不久便见它们衔泥筑巢了，我自然欢喜的紧。
   而最令我难忘的，是母亲离开我们的那个夏天。彼时我沉浸在悲痛中，常独坐老屋门前。虽值盛夏，却觉周身冰凉，连老屋与周遭一切，乃至天空，都显得黯淡无光，毫无暖意。然而每到黄昏，老屋门前的电线上，便栖满了燕子，排列整齐，却不闻鸣叫，只是静默地立着，头皆朝向老屋，朝向我坐的方向。当时我甚觉诧异，这些燕子从何而来？纵使全村之燕齐聚，亦无此多！它们夜宿何处？我望向不远处的电线，却几无燕踪，偶有一二停驻片刻。我望着这些燕子，虽不解其故，却深信它们自有灵性，宁愿相信它们是来抚慰我的。一念及此，不由大为感动，更以为是我那善良的母亲引来了这些有情的生灵。这般想着，望着那些燕子，我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今日我依旧坐在门前，只是已非老屋门前了。望着眼前飞掠而过、偶尔栖于头顶电线上的燕子，心中涌起暖意。我确信，燕子是善意的。能与人类共处一室的鸟儿，岂非善类？如今城中已难觅燕踪，但它始终是我最钟爱的鸟，因它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