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第一轮杀帖：非星不落衣

雨霖铃

城南的角落有一棵小小的榕树，树后不远是一座小小的破庙，每年腊月三十，小小的榕树最顶上总会挂起一盏纯白的小灯，每到那个时候，旧白旧白的灯光便照亮了这个小庙的除夕。

　　一、

　　漂亮的油纸伞是挡不住这样的雨的。这雨来的及时，也来的猛烈。砸在灰瓦白壁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子，而后顺着墙角流到路边的小水洼里，渐渐汇集起来，几个晃神间，也算是不小的池塘了。

　　司徒豪杰倚着窗，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沿，速度时快时慢，每到这个季节，他总是难以静下心来做些什么。

　　轻轻叩门声从外传来，司徒豪杰许久才反应过来，抬声道：“进来。”司徒豪杰上下打量来人一眼，不由暗暗点头，从前那个顽劣不已的司徒明而今已是堂堂一表人才了，半年前刚升为神鹰门护法，而今进退有度，凛然已是大家风范。

　　司徒明紧抿着唇先行一礼而后禀道：“门主，这次是在安阳的据点被人挑了，一日之内，七死十一伤……”

　　司徒豪杰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那人么？”

　　司徒明愧色一闪即灭，沉声答道：“是，属下负责据点护卫……”

　　司徒豪杰无力的扶着头，已经提不起气力去教训下属了：“算了，安阳的据点二百余人只有七死十一伤，这个伤亡情况比其他几个据点已经好太多了……他，真的只是一个人么？”

　　司徒明垂首道：“是……”

　　司徒豪杰低喃道：“神鹰门何时结下如此大对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徒明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无奈着突然脸色一变。锋锐的目光直射在窗上，同时纵身扑了过去，口中大叫：“门主小心！”

　　窗被一下打了开来，一袭单薄的青袍像劈开了雨雾，飞溅的雨珠似碰不到他半分。他似闲庭信步而来，唯有那脸上奇异微笑泄漏了他的身份，因为据传言，连挑神鹰门七处据点的神秘敌人就是如此情状！

　　是他！司徒豪杰心一沉。

　　是他！司徒明如遭雷击。

　　二、

　　司徒明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即使他最敬重的父亲也不知道。

　　还是在他五岁那年的除夕夜，跟随父亲去家主家拜年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偏僻的小巷。那里弯弯长长，不知通向何处，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这条昏暗小道，不啻于一场最神奇的冒险之旅。

　　高高的墙壁，窄窄的小道，盘根错节的路口，还有昏黄的灯光，他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直到撞入了一个漂亮哥哥的怀里。

　　“呀，你怎么一个人？”那个漂亮哥哥穿着朴素的青袍，可举手投足间竟透出奇异的气度，他即便是惊讶的口吻，眼中依然满含笑意。

　　司徒明的眼睛眨呀眨，忽而张开双臂：“抱抱。”

　　司徒明今天仍记着那天，那个清俊的少年毫不犹豫的弯了身，将他缓缓抱起，还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从未有过的安然与满足，让司徒明很快在他肩上睡熟了。

　　后来司徒明觉得脸上湿湿粘粘，便咯咯笑出了声，睁开眼的时候，一只雪白的小猫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他惊喜地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猫儿喵的一声，反而更靠近的蹭了蹭。

　　司徒明支起身子去找那个在梦中还对着他笑的漂亮哥哥，那个人正站在佛龛前专心致志的做着什么，嘴里还低声地哼着什么歌谣。

　　“漂亮哥哥。你唱的是什么？很好听呢？”司徒明呀呀叫出了声，“这是你的小猫吗？”

　　“娘教我的歌儿。”青袍背影一顿，回过头时颔首笑道：“至于它，我们就是在一起做个伴儿。”

　　“我叫司徒明。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呀？”司徒明干脆清亮的嗓音在不大却整洁的小庙中来回回荡，青袍偏头想了想，笑容绽放，瞬间流溢出俊雅绝代的风华：“我叫青袍。”

　　司徒明磨磨蹭蹭的爬了起来，向着青袍走去，一下抱住了他的大腿，抬起头忽闪着眼睛问：“青袍哥哥，明儿想家了。”

　　青袍将做好的纸灯拿给司徒明看，然后指了指外面那棵小榕树笑道：“哥哥把这个小灯挂在树上，让他给小明儿指出回家的路好不好？”

　　司徒明诧异的看着青袍手中雪白的灯盏，似懂非懂的叫道：“我要回神鹰门，他可以带我回去吗？”青袍宠溺的摸了摸司徒明的小脑袋，郑重其事的点头道：“一定可以的。”

　　其实最后带他回去的，并不是那盏挂在树梢上的小灯，而是青袍。

　　青袍亲手将那盏小灯挂上了树梢，虔诚的好像进行什么仪式。司徒明在树下看着的时候，便也紧绷了唇，一动不敢动。

　　他们回到神鹰门的时候，正赶上门主主持除夕大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司徒明的回来，司徒豪杰竟然亲自迎出，甚至还邀请青袍参加除夕会，然而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青袍的拒绝。

　　青袍的离去的时候，司徒明躲在父亲身后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以后每一年的除夕，司徒明总会偷偷溜出神鹰门，跑到城南的角落去看看那棵渐渐长大的榕树。

　　庙里总是没有人的，而树上的那盏纯白的天灯，总是照亮着他回去的路。

　　三、

　　司徒明知道是他，可依然追了出去。身后司徒豪杰也去召集门众，想将他堵在天鹰门内。可青袍的轻功已然出神入化，除了司徒明勉强不落后以外，便是年迈的司徒豪杰也稍显吃力了。脱离了神鹰门的控制后，青袍已明显有意放缓步子，逐渐引着他们往城南而去。

　　司徒明追去越走越是熟悉，直到小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青袍竟敢他们引到自己的家来。就在他进退不得的时候，一只猫噌的蹿了出来，背弓着，虎视眈眈的瞪着入侵者。

　　青袍回身抱起猫，安抚的让它冷静下来，这才抬起头的时候，满是笑。

　　“你不是青袍。”司徒明躲避着青袍的目光，轻声道。神鹰门的人越集越多，很快便把整个庙前空场站满。

　　青袍笑着默默地看着司徒明，也在默默审度着形势。许久才吐出一口长气，露出明朗一笑：“我不是。从来不是。我姓司徒，因为我娘叫司徒星。”

　　司徒豪杰匆匆赶来，只来的及听到最后一句，可心中最不好的预感已被证实，他的脸异样的扭曲起来，他指着青袍的手指，哆哆嗦嗦几乎控制不住：“你，你胡说什么！”

　　青袍原地踱步，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癫狂：“伯豪杰娶了司徒星后入赘司徒家，从而才得以接掌神鹰门。而司徒大小姐在婚后第二年便病死，竟被你这等小人以不吉为由胡乱葬在了乱坟岗！”青袍一收声，满面的笑容，不知为何透出浓重的苦涩来，“爹，你想不到，娘没死吧？你十年前看见我，就认出来了吧，我长得与娘那么像，是不是？爹，你午夜梦回，会不会想起娘？我点亮了她回来的路，她是不是回来看你了？”

　　“你，你住嘴！”司徒豪杰几乎暴跳如雷，指着他大吼，“杀了他！快杀了他！”

　　青袍遥远的看着那棵榕树，微笑道：“娘说，她死后，每一年的除夕都要在那棵榕树上点盏天灯。”他看向司徒豪杰的时候，便是眼中，也蕴满了浓浓的笑，“她说，她一定要回来看看，爹怎么和你们团圆。”


　　“遇见我，然后点我睡穴，直拖到大宴的时辰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神鹰门与门主相见……而放天灯，更是因为你娘……这些，都是你预谋好了的？”司徒明想明了前因后果，困难的问。

　　“不。”青袍眼中含笑，声音中多了很奇怪的味道，“遇见你是个意外。你很好，很好。”

　　“你这样有什么用？”司徒明依然无法理解，青袍原本像个神仙似的人物，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他从我娘身上怎么拿走的，就怎么拿回来！”青袍清淡的微笑好像面具，从一开始就挂在脸上的面具。

　　司徒豪杰原本一直被人拦着，此时在也忍不住，怒吼道：“胡说，都是胡说八道！”他一下蹿了起来，抄起下人手中的弓箭，挽弓。

　　青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含笑的背过身去，弯下腰，好像司徒豪杰的动作与他全然无关，小心的整理着佛龛后这些年的小灯，虔诚的好象最神圣的仪式。

　　司徒明直勾勾的望着司徒豪杰，脑海中一时涨满了青袍偏着头绽出友善的笑靥：“我叫青袍。”心中一痛，神色几度变换，忽然痛叫道：“门主！”

　　只瞬间，长弓劲挽如月，箭矢飞坠如星。


　　尾声


　　今年除夕不知是否还会挂起那盏干净的小灯了。小城的人们纷纷猜测着，不久前的一场大火几乎将小庙化为灰烬，那些曾经在此聚集的人们，也许也不会再来了。

　　然而今年的除夕，一盏精致的白色小灯再次被挂在了那高高的榕树上，鞭炮声中，人们都听到城南小庙的方向传出沙哑的调子。听偶然路过的人说，庙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只老猫守在佛龛边卧着听。

　　贴杀[梦]青袍


　　作者：落跑的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