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

白如

　　具体到我自己来说，还能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呢，日复一日，千篇一律。所以，我常常这样，百无聊赖，脾气暴躁。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芒，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我看完了很多动人的书，我把上面这段话摘录下来，是觉得有很多人会喜欢会感慨这样的一段，你们称之为爱的东西。然而生活做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安排，这些字印刷在白纸上，装订起来，安静地放在书店里，你买了它，阅读了它，然后满心陶醉在温柔的鼻息里面，你的模样像你十七八岁时候的样子，就是这个时期，你显得有点圆乎乎的，额头上的皮肤是紧绷的，那时候你不抽烟，睡得也早，酒就只喝啤酒，你安静地关注着那个人，并感觉自己是在深深爱着他，你经常说爱，在日记里，在自己的心里和大脑里。但我一直没有明白，如此这般，是不是仍旧为一种欺骗？选择你的身边人，并不一定是折中的，求得一半或者一半多满足就足够的，你对失去的一切都加倍渴望，是这样的吧，时不时的。

　　令人苦恼的是，在情爱与自我表现直接，我感到无所适从。每个人在变成像今天这个样子，是过去我们经历的每一天造成的结果，当一个人还在儿童阶段的时候，她遭遇快乐，激动，痛苦和伤害，她的感官记录每一次的感受，接着她便重复地做一些行为动作以便获得相同的感受。之后一切又都变化了，所有人都跟我说，说是要顺应人生，要精神振足。让人感叹的书里面，都是讲的模范夫妻，正直，高尚，没有斑点，可我能感觉到写下这些让人鼻酸的情书的人，他那时候并不快活，他为自己的高傲所苦。

　　快乐有即时性的，也有累积起来的回忆的快乐，为了抵挡所有的不快，我营造出一个完全封闭的甜蜜的空间，我准备了一些记录，把我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一件一件写在上面，有时候我的快乐用完了，我便出去找乐，并不是每个我遇见的人和事情都值得写在我的本子上，何况有些时候，大量突涌而来的痛苦和好不容易汲取到的快乐在煞那间抵消了，甚至于还有大部分的痛苦积存下来，得不到抵消。我周围的人，在我看来，痛苦都大于快乐，我去喝酒，她们便向我倾诉痛苦，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无非是两种，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情，她们歪着脖子靠在我的肩膀上，长头发落在我的胸口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我的裙子上。哭过之后，她们又精精神神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拿出电话来，比出V的手势，给自己照一张相，打电话给她们的honey，然后约我下次一起出来喝酒。在这样的时候，我一开始很茫然，因为我好奇她们的快乐补充的速度得如此急迅，量也来得大，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忽然就完美无缺晶莹透亮了。之后我明白，作恶也能带来快感，而且这样的快感远大于我们平常所说的快乐。

　　我有一段快乐的时光，比起现在，那时候真是无比快乐，是我人生现阶段最为快乐和单纯的时光。那时候，我学做好人，异常懂事，爱整洁，每天都要更换衬衣，每晚像洗内衣那样清洗我的罪过，从来没有想到要去作恶，我脚踏实地，天真得像花海里的鲜花，开在散发着春天气息的草原里。我把这件事情写在我记录本的首页，反复翻看，那时候我时常在田野里奔跑，那里有个树林，草齐着我的腰，我总是睡在草丛的深处，后面是一片蓖麻林，有好闻的味道，黄昏的时候我自然醒来，然后开始往回走，袜子跟头发上，都沾满了种子，绿色椭圆形，两头尖尖的，种子身上还有很多的倒钩，回去之后，对着镜子，把它们一个个摘下来，有时候拉扯得我的头发很痛，我尖叫，而后哈哈大笑，我把它们放在写着我自己名字的铁皮盒里，那个盒子原本是装着奶油饼干的，我不轻易打开，因为里面的味道非常幸福，我把这些小小的种子都放进了那个盒子里。

　　没过多久，我就长大了，我变得凌乱不羁，进门的玄关里全部堆满了我乱七八糟的鞋子，冬天的鞋子和夏天的高跟鞋混在一起，抽屉里有螺丝刀，巧克力豆，还有漏得差不多的指甲油，莫名其妙的颜色全部融化在一起，在抽屉的底下形成厚薄不均的一层恶心的东西，洗衣机的滚筒里还扔着一本被兔子咬了一半的武侠小说。翻箱倒柜找电吹风的时候，我找到了那个盒子，我惊喜极了，想着这样的快乐和幸福，即便是下辈子的痛苦，也会立马被抵消掉吧，打开看了看，种子已经干瘪，几乎成了片状，疙疙瘩瘩的褐色团块，像是某种动物的粪便，闻一闻，过期饼干奶油腐烂的味道加上蓖麻籽闷呼呼的气味，真是催吐。我把盒子的盖子盖上，然后重新扔回柜子的深处。有一天我妈清理柜子，打开盒子看了看，说，扔了不？我坐在镜子前面，正在拿口红涂我的嘴唇，从镜子里看了看那个盒子，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很多年积累下来曾经以为能够抵挡下辈子的痛苦的幸福快乐，在时间里变质了，还变质得不轻，想到这些，我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光着脚坐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刚刚涂好的红色的嘴唇，感到心胆俱裂，恶的精灵穿着蓬松的纱裙，垫着脚尖跳动在心口，这才是世界的真相，它边跳边唱，这女人，既空乏又多余，她没了魂儿，也没了鞋子。

月上林梢

问好白如！

淡云孤雁

　　你们在一起五十八个年头了，如果是婚姻的话，那该是翡翠婚了，不容易。

白如

这是《致D》里面写的

白如

引用第1楼月上林梢于2011-01-02 10:56发表的  :
问好白如！

新年快乐！

月上林梢

引用第4楼白如于2011-01-02 13:22发表的 :
新年快乐！

        也祝你新年快乐！

无尘月

月上林梢

引用第3楼白如于2011-01-02 13:04发表的 :
这是《致D》里面写的

这是发在哪里的？微薄里的吗？

白如

这是一本书的名字

信手剪裁

因为你还年轻